隐王

*我也有用手机码字的一天啊，肝个轻松点的换换脑子

决定江东未来能够何去何从大概就在这几天。

机场大屏上航班的到港信息 delay 了一遍又一遍，朱然蹲在到达大厅星巴克最外面的吧台，往热美式里加了三包糖，还是觉得很苦。江东大概就要散伙了，如果不能力挽狂澜，大概也就是时间的问题。

古人怎么说的来着，高处不胜寒。现代社会鸭梨山大，二十五岁往后随便点开一个微信群十句以内必然聊到户口、房价、学区，一生的焦虑感从人生的三分之一开始就透支得很彻底。居高位者手下上百号人上有老下有小嗷嗷待哺，难免需要找一些特殊的方式自我排解。孙策从前并不是很喜欢这些极限运动，刺激肾上腺素分泌为数不多的方式也仅仅是陪弟弟妹妹爽一把游乐场里那个号称亚洲最高最长的倒挂式过山车，直到有一次跟于吉谈生意对方直接把地点选在了山道拉力的比赛场地，飙车有助于分泌多巴胺，多巴胺带来快感。

孙策跟他的父亲一样死在一个雨夜。

交警的电话打来的时候朱然正准备从孙家告辞，孙策定制款的蓝宝坚尼在二环路的桥墩上把前盖磕得粉碎。

或许是孙家注定有此一劫，主事的人在前狼后虎的节骨眼上突然离世，留下来一个绝对算不上好处理的盘子。

过去是如此，眼下也是如此。

雷达显示器里已经在机场上空盘旋了 N 圈的 380 终于对准跑道预备落地。朱然站起来走向出关口，他们也是刚刚才知道公瑾这次回国意味着江东集团即将逐渐暂停海外拓张的计划，与此相对应的是将空置出来几倍于计划的富余现金流以应对公司重组可能会出现的意外状况。

「公瑾。」

他们在要客通道出关口有一个简单的拥抱。周瑜的行李很少，司机和保镖一人拎着行李箱一人接过了手提包，朱然和周瑜并肩向外，「在瑰丽订了套间，先送你过去休息。之后呢，是住酒店还是住家里？」朱然在周瑜并排坐进后座，「你在幸福里的那套房子昨天已经派人过去打点，可能还缺一些东西，你如果要过去，惯用的东西可以给我列一个条子，我让人去处理。」

「不用了，直接去医院吧。」周瑜揉揉眉心。他飞了十一个小时，算上安排要事和从牛津到希思罗的车程，已经将近二十四小时没有好好休息。朱然从后视镜里看到周瑜的脸，比几个月前在伦敦见到的时候憔悴了许多，就算戴着框架眼镜也没能遮住眼底的发青。

「你不用这么幸苦。」朱然还想劝他，「事情已经发生，急在这一时也没有什么要紧。」

谈话之间周瑜已经翻开他的笔记本电脑敲敲打打，「没关系，熬过这一阵就好了。你跟我简要说一下哪些已经处理，马上要处理，可能要处理？」

朱然叹了口气。

从机场到医院还有将近半个小时的路程，周瑜每一次离开回来，走的都是同一段机场高速，从来没有觉得这么远过。车窗外飞快的闪过去高架桥下的房屋、树木，陌生又不陌生的风景，奇怪的是其实这一刻他的内心并没有生出什么特别的感觉，似乎这一天，这一时，和过去的每一天，未来的每一天，也没有什么分别。

孙坚去世很久之后有一次孙策跟他谈起过处理后事的那段时间，就像是自然而然的谈论起那时候的天气，一切意外在想象当中如临大敌，而真实发生之后才觉得像个幻觉。

周瑜想，他其实一直都能够理解。

吴太夫人已经被劝回家里去了，孙权送大乔和孙绍也回去了。医院后院其实有一间单独的停灵间，很少用到。是朱然和顾雍一起陪周瑜进去看的孙策，他洗了手上了三支香，房间里昏昏暗暗的，还有点冷。

周瑜其实并没有待很久，孙权听司机说周瑜直接去了医院，又急匆匆的从家里折回来。两个人在后花园的走廊里就遇上了，孙权两只眼睛哭得红通通的，周瑜看见了却没有安慰他。

朱然顾雍几个像门神一样守在医院小会客厅的门外，周瑜推了门跟孙权走进去。面东的墙上挂着圣母玛利亚的画像，周瑜从不信仰神明，他面对着孙权，「现在怎么样？」

问的是家里和公司的情况，也问孙权自己。

「家里还好，母亲年纪大了，怕她太伤心，这些事情都不想让她操持。」

周瑜点点头。

「还没有对外宣布消息，我哥提前立有遗嘱，原本是想等你回来就宣读，律师明天会到公司来。日常的运转现在还是张老师在主持。」

「张子布？难怪没有看见他。」

孙权抿了抿嘴唇，「我哥去了的这几天，原本安排有几个会，不能取消的一应都是张老师去主持，过去的账务和其他事，都是他最熟。」孙权想了想，「张老师说，现在内外忧患，还不是哭的时候。公事他来处理，后事我来主持，一起进行，不至于乱了阵脚。」

「嗯。」周瑜应了一声，「那么你呢，你怎么想？」

「我爸走的时候，我哥也是我这个年纪，现在轮到我了。」孙权的声音有点发抖，「于私，只能向前看，我后面也还有一家老小呢；于公，这些年虽然我哥让我好好读书，但是公司的事情，我多少也知道一些，我知道我哥想借着大汉集团的壳把江东做大，也知道你在外面这几年，都是在给做大铺路呢，现在停下来，是很可惜。不过要是你信我，江东还能再来一次，过去的那些事情，我绝不会让它们就这样停下。」孙权的眼睛又肿又亮，他看向周瑜，补充一句，「眼下我只能相信你。」

周瑜拍拍他的肩膀，「向前看吧，都会好的。」他的眼神望向窗外，长江流域湿冷又明媚的春光有些晃眼，但他最温柔宽慰的语调也只有一瞬，「眼下我们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公司那边我要看最近半年的出入帐记录，最近三个月董事会决策纪要也要调出来一份，准备跟几个大股东的 one to one，另外，尽快约一下张昭，最好能安排在遗嘱宣读之前，我们可能会有重要的事情要谈。」